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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這輩子捕最多螃蟹的那年,就九二一那時候啦,地動把螃蟹逼出來,每個籠子拉起來都滿滿,我的船三天捕了六千斤,其它友船也都滿艙,結果量多到販ㄚ(盤商)凍未條,我們只好整批便宜賣,求出清就好,」許德成飲了一口茶,「沒料到最後販ㄚ付不出錢、倒店跑路去,我和弟兄們共六艘船,賺的五百多萬全部放水流。」

那時許德成捕蟹已有十幾廿年,倒帳事件讓他開始正視「漁獲產銷」這個議題。在此之前,身為野柳漁家第三代,從小跟著阿公阿爸討海,「捕魚」已是內建在許德成基因裡的一項才能,看似繁複的漁法,不論是焚寄網(蹦火仔)、棒受網(凸阿罾)、扒網,「我看一下就會了。」從來就沒有捕不到魚、捕不到蟹的煩惱。

「我十九歲當船長,馬上就碰上吻仔漁汛,整晚網子拉不停,一個晚上賺廿萬。那時候,野柳一棟房的價格也差不多是廿萬。我那一年就遇上三次吻仔漁汛。」

許德成捕蟹已有十幾廿年

年輕氣盛的許德成,討海生涯順風順水,捕魚數年之後,改捕價位更好、市場更搶手的螃蟹,他駛著動力更強大的漁船,與同鄉許溪一起前進西北漁場,也與兄弟林德旺一起遠征澎湖、台中外海,在沒有GPS及高階探測儀的輔助下,他憑著對海底地形、潮汐、流水與海蟹生態的熟稔,用最原始的方式,一個點一個點放籠測試,最終果然「籠到蟹來」,收獲滿滿。

只是當年海蟹產銷管道極有限,加上天然海蟹從捕獲到販售前的夭折率極高,許德成及其它捕蟹漁夫,都只能仰賴盤商收貨,賣多少也是隨對方喊價;一旦量多,管它飽不飽肉、規格大小,就只能談一個出清價盡快賣掉,「有時再三妥協、螃蟹還是賣不完,我只好把螃蟹放進鐵製雞籠裡,吊浸在海水裡貯養,找機會再銷看看,但真的有難。」

只能仰賴盤商收貨

螃蟹賣不掉、價格賣不好還是其次,更大殺傷力來自對岸的拖網鐵殼船。許德成與其它萬里漁夫的作業海域,不論西北漁場或澎湖外海,都能見到對岸漁船穿越海峽中線來捕魚,而且採用極具侵略性的拖網漁法,不僅容易破壞海底生態,拖網漁具也常粗暴地截斷萬里漁夫施放的蟹籠串。

蟹籠及漁獲直接流落大海,沒蟹可收之外,一組動輒幾十萬的「生財工具」就此報銷,「到後來,我只要瞄到海上有鐵殼船,就趕快收蟹籠,他們回航了,我再繞過去放籠子。」捕蟹捕得戰戰兢兢,他也學會了從潮水流向去搜尋斷線的蟹籠,「能收回多少是多少,否則錯過大潮,再多蟹、沒籠子也捕不到。」

因為遭遇的困境日趨嚴重,許德成與同儕漁夫合組了「中華漁業漁船協會」,為捕蟹漁夫發聲、爭取漁場權益,喊出「沒有海巡,就沒有萬里蟹」的期許,爭取海巡署執行護漁行動,這幾年漸有成效,「好幾次海上出狀況被化解了,我都直接透過無線電,跟海巡ㄚ說謝謝!」

許德成也與野柳的友船組成「螃蟹產銷班」,積極配合新北市政府自2012年開始的萬里蟹品牌行銷計畫,更在每年產季期間,定期成立『野柳活蟹假日市集』。

螃蟹產銷班

身為產銷班長的他,一方面帶領漁村媽媽們站在產銷第一線,直接販售自家捕撈的活跳跳萬里蟹,並傳授消費者各項捕蟹、品蟹的知識。另一方面他管理活蟹暫養池,碼頭上常見騎著摩托車的他來回穿梭,確認每一批入港活蟹的規格與品質,並各方調度活蟹,讓每一隻螃蟹都賣得到合適好價錢。

同時透過萬里蟹品牌化帶來的大量市場需求,許德成欣慰地說,現在局勢反轉,只要有蟹船靠港,盤商都來搶,而且收購價比以前好很多,規格分級制度也清楚;甚至遇到天候海象出狀況、螃蟹季高峰或市場缺貨,盤商都願加錢收購,「有時船還在海上,就收到賣方透過無線電說,請我們先回來卸貨交蟹,油錢盤商貼補。」

直接販售自家捕撈的活跳跳萬里蟹

欣見萬里蟹產業邁向正軌,許德成在今年(2019)決定功成身退、不再出海,但他心中仍有隱憂。除了地球暖化帶來的海象改變,對岸激增的捕蟹船,更是萬里蟹產量最大的威脅,「我們這邊捕蟹船才五六十艘,對面整個沿岸都在瘋捕蟹,隨便算算也上千艘,只要在潮水那端攔截蟹群,我們這邊捕獲量就害了了。」即使人坐在廟前悠閒沖茶,一聊起蟹況,他還是嘆氣又皺眉頭。

回顧當年,許德成跟學校老師說「我不唸書了,要去捕魚」,「因為討海卡自由」。現在下船回歸家庭,他念茲在茲的,仍然是從事一輩子的捕蟹志業:一日漁人,終生漁人。

一日漁人,終生漁人

下船回歸家庭

 

延伸閱讀:
許溪 | 林德旺 | 野柳活蟹假日市集

 


撰文:劉蓓蓓 / 攝影:許家華